【回望50年】时常想起她的好
题记:有些往事,如今已随着时光的消失淡漠了许多,就如春风,来过了就不会再停留。此刻我独自坐在电脑旁,静静地回望昔时美好的人和事,仿如在正午的阳光下打了个盹,那些支离破碎的岁月都会在梦境里鱼贯而过,如同幻灯片一页一页的在回放…… 四十七年前农村春耕春插时,还披着知青战袍的我,虽已在公社中学当上了民办老师,但学校放插田假时,按规定仍要回队上出工。春耕第一天,我出早工从秧田扯秧回来,迎面碰见在学校值班守校的江老师。她轻声地说:“李老师,今天我煮了蛮多饭,你要是不嫌气就一起吃点啰。”又饿又累的我随她走进学校厨房,大快朶颐地吃了现成的饭菜。于是那个插田假,她天天都会煮了蛮多饭,炒的小菜也放了好多的猪油。中午收工回来,我看见在丝丝的春雨中,江老师蹲在学校前那口水塘的麻石跳板上,拿块马头肥皂洗衣服。我换下的泥水衣服,显然也在其中。 江老师是学校教英语的公办老师,还在我当班主任的班上兼教音乐课。一头秀发的她梳着两条短辫子,额前整齐的刘海下,双目犹似一泓清泉。她穿着朴素端庒,待人热情直爽,丝毫没有那种趾高气扬,显露自己是根正苗红的优越感,笑声也总是那么清脆悦耳。在两年多的同校工作中,我们取长补短、配合默契。课余时她跟我学打篮球、乒乓球。只是打篮球时我若盖了她的“帽”,打乒乓球吊了她的“矮子”时,她也会嘟着小嘴生气。晚上在办公室的煤油灯下,每当批阅作业备好教案后,有时她弹风琴我唱歌或样版戏, 还斗胆唱过《三套车》;有时她便耐心地教我学英语:“good evening”(英文:晚上好),使我如今出国旅游时还能说上几句“英格里斯”。见我俩相濡与共、卿卿我我,几位老师都暗暗地为我们祝福。 一个初冬的周未,我身穿一件兰卡其布的青年装棉衣,足蹬白网球鞋,骑着借同校老师的飞鸽单车,应邀去她家做客。来到一个山青水秀的山村时,头天回家的江老师早早就在路口等我。走进她家简朴整洁的大门,她的母亲便笑着迎上来。我拿出几样长沙食品,轻声说“伯母您好”!“快请进啰,你咯是从不来的稀客咧”。她母亲说完就手脚麻利地和她的嫂子,走进厨房做饭搞莱。真是大锅子饭、小锅子菜、柴火搞饭香又快,不到一个时辰,一大桌菜就上齐了。被安排坐在上席的我,也没讲客气,吃了一顿丰盛的农家饭菜。柴火饭,老姜煨鸡、“黄炸”、猪油炒白菜、冬笋炒腊肉、酱辣椒炒肚片、酸菜猪血汤,几样极普通的家常菜,吃得我仿佛成了世上最幸福的人。特别是那份用红薯加肉泥、鸡蛋做的叫“黄炸”的菜,甜酥可口,使我在许多年后仍然回味无穷。席间她母亲不停地给我夹菜,还客气地说:“你头回来,冇得菜,饭要吃饱呢!” 晚上我们坐在堂屋中烧着蔸子柴的火塘边烤火,一边天南地北地闲聊。突然她母亲问我“李老师,你加入了党组织吗”?顿时我有些语塞,但仍如实地向老人讲了我还不是共产党员及家庭的情况。渐渐地老人脸上有点晴转阴的变化,她立马起身,先安排我住宿后,就不停地催促女儿回她的房里休息。久久难以入睡的我,看见她母亲房中仍然亮着煤油灯光…… 第二天返校时,江老师坐在单车后,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我还听见她细微的抽泣声。在我的追问下,她断断续续向我说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她母亲和家人嫌我的家庭背景不好,不知还要在农村呆多久,更耽心由此而影响她的前途,所以极力反对我俩的相处。她坚持自己的主见,和家人闹到了几乎僵化的地步。 人们常说初恋是世上最珍贵的爱。它没有虚伪,只有真诚;它没有修饰,只有纯朴,是世上最醇厚的美酒!而我们为何相爱却又注定要分手呢?唉!是那“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的血统论,拆散了天下多少有情人啊! 突然间老天爷竟下起了雨夹雪,她头靠着我的后背,双手从我衣襟内紧紧地抱着我的腰,我的心暖暖的。雨雪中我俩都沉默无言,我茫然地踩着单车,沿着坎坷的乡村土路, 悠悠地返回学校…… 1973年秋,当我离乡回城时,不少师生将我送到村口依依道别。搭上一个学生家长,送我去长途汽车站的手扶拖拉机后,慕然回首,我看见穿件白底兰花衣,系条粉红色尼龙丝巾的江老师,还站在村口那棵大枫树下向我挥手。手扶拖拉机轰轰地开动了,那条粉红色尼龙丝巾如同灿烂的晚霞一样,惭惭地消失在天际…… 星移斗转,过去的终究过去了,我们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如今儿孙绕膝,安度晚年。虽然那段情缘像一朵含苞未放的花,没等你仔细地去看一眼就闭合了。但她象一枚青涩的果实,迎着早春的第一缕阳光,结在初绽新芽的枝头上,让我能看见她一尘不染的洁净。她不一定是最美丽的,却永远在阳光下散发着兰花的芬香。 “爱情的故事分分合合,痛苦的人不止我一个……”回望往事,我没有去纠结那段有缘无份的爱,而不可自拔。当春天带着特有的温煦和桃红柳绿走来时,我都会想起当年在困境中,她对我的好!我总会在心中默默地祈祷苍天,保佑她一生平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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