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协|一张旧照片引起的回忆

我们的故事

一张旧照片引起的回忆

李政协

    晚上闲着没事，把老照片翻出来“重温旧梦”，一张30多年前的旧照片让我失眠了。这是1978年国庆节照的，是我和知青好友成钢考入大学后的合影，它把我的思绪拉回到我们参加高考的岁月。

    1977年11月，我在山沟里当知青已有3年多，听说国家恢复高考制度了，我却将信将疑。曾痴痴地想，能将我招工，就是扫大街、掏茅坑我也会感天谢地的。我这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何时才能找到自己的人生坐标呢？瞻念前途，不寒而栗。罢了，“长吟掩柴门，聊为陇亩民”。此时公社要派民工赴百里之外，参加修建黄口堰水库的大会战，我毫不犹豫地卷起铺盖就去当了民工。

    到水库工地不久，恢复高考制度的消息被证实了，工地指挥部动员大家报名参考，无需推荐，不用政审，我犹豫着也报了名，如梦中一般，还真的领到了准考证。

    当民工既无时间也无资料复习，每天要完成往大坝上挑1500公斤泥土的定额任务，每挑一担土，都要过称登记。收工后，疲惫不堪地回到住地，躺在床上便不想动，却精骛八极，神游万仞。忽而，狠拍大腿，为什么不留在生产队，那样会有自己的自由时间来复习。当然，赶不上这次“头班车”，那就赶下一趟，要珍惜来之不易的机遇，这次高考就当是“练兵”吧，叹口气，摇摇头，我又这么宽慰自己。

    这时，我认识了从本公社一同来当民工的知青成钢，就是这张老照片上左边的那位帅小伙子。他落户的大队离我队有20多里地，那时并无交往。如今，一同修水库挑泥土，天天见面便熟悉了。我俩还被推作“才子”，安排在工地营部一同编了几个小节目供宣传队演出后，我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常常在一起讨论语文数学等题目，还利用休息与吃饭的工夫，捡着树枝在地上画几何图形，憧憬着一同考上大学后在某个城市会面。

    12月的一天，国家恢复高考制度的第一次高考。坐在考场里，面对试卷大脑一片空白。连考几场后，我心里有底了，原来高考就是这么回事，只遗憾自己没有资料也没有时间复习。这一年水库工地一千多名参考的民工，只考上一个知青。我和成钢的“名落孙山”，自在意料之中。

    搞完4个月的水库会战，回到父母家中过年，我心里憋着一股劲：这第二次参加高考非考上不可！命运在此一搏。于是四处借来复习资料，关上门，成天沉在书本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些知青伙伴串门来找我，也被母亲挡了回去。我报考的是文科，要捞分，就得在数学上下功夫，可原来学的都忘了，硬是用笨办法把初中到高中的数学功课从头至尾突击了几遍，直到弄懂。回到公社报了参加高考的名后，便在生产队一边出工，一边复习。

    1978年7月份，我第2次高考。在公社中学的考场里，尽管天气炎热，心里却是阵阵凉爽。每考完一场，便与成钢赶快溜到附近男知青房中，复习下一场要考的功课，当全部科目考完后，才松了一口气。不久被公社通知参加体检并填写有关表格后，才知全公社200多名参考的知青，只有我和成钢等三个知青上线，并且，分数比较高。此时，一消胸中块垒，顿觉阳光格外明媚，天空格外宽阔。

    坐等高校录取，全无心思出工，“一任膺怀纷飞散，苍天碧野敞心情”。却有不少外队知青隔三岔五地提着鸡到我这里聚餐惜别，祝我即将“脱离苦海”，嚷着“苟富贵，勿相忘”。这是一段我记忆中最温情、浪漫的日子，但心头仍不时飘过一缕阴云：政审会通过么？会不会有人设卡？

    8月的一天，全公社几百名知青集中在公社礼堂进行政治学习。中途休息我走出来，见墟坪里每日一趟的班车刚开走，忽然想到：我的录取通知书该到了吧！忙转身走进邮电代办所，那位邮电代办员正在分检报刊，她抬头见我进来，便交给我一封厚厚的信。我按捺不住“砰砰”的心跳，拆开一看，又喜又忧。喜的是，我被高校录取了，我就此可以跳出农门，改变自己的知青命运，不用担心政治上的设卡作梗。忧的是录取学校不甚理想，是湖南师院郴州分院。要知道，我的高考分数已超过重点大学分数线10多分啊……分配，按当时的规定，两年内不准再考，我还能再等吗？夜长梦多，时不我待啊！

    几天后，听说成钢也收到了衡阳师专的录取通知书。另一个知青刘少文则收到了湖南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我们这3个即将上大学的知青聚集一块，且歌且哭，酣畅淋漓；亦怒亦骂，浩然正气；走朋访友，挥洒豪情。兴奋了几天后，各自到队里，按录取通知书上的要求，办好一应手续，逃兵般地离开插队落户的山村，踏进大学校园，开始了人生新的起航。

    上学后不久，就是国庆假日。为了庆贺节日和庆贺自己读大学，也是为了兑现当初的约定，成钢特意从衡阳赶到郴州师专来看我。把盏叙旧、感慨一番后，一同逛街。街上处处张灯结彩，人们喜气洋洋。在郴州北湖公园又巧遇几个下在同一个公社的知青好友，大家非常高兴，他们又带有照相机，于是，我和成钢就拍下了这张珍贵的合影。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终于交了一份满意的高考卷。我当过中学教师，入了党，后来改行当公务员，在这小县城里也成了一名科级干部。儿女不用我们操心，高中一毕业，就顺利考入大学；大学一毕业，又轻松考到北京读研，现留京工作，全无父辈们当年那种求学之艰、谋生之忧。当年与我一起走进大学校园的同龄人现在都成了各行各业的栋梁之才。祖国前进我成长，这一切，我们将永远牢记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