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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濯平:打 湖 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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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12 18:24: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 湖 草
                                 虞濯平

    我下放在湘阴县东风公社新开大队,门前一条小河通资江。
    春季到洞庭湖打(砍)草肥田,是当地解决早稻肥料的主要途径。湖洲有血吸虫,政府禁止打草,而农民宁愿大肚子(血吸虫病),不愿饿肚子,年年照打不误。公社大队奉行以粮为纲,睁只眼闭只眼,只有血防部门不得不管。
    打湖草多是将两条木船绑扎在一起,叫草梆子。一九七三年三月初九,队上派我和明阳、正哥、杨富,还有年过花甲的富农王老倌去打湖草。王老倌把舵,我们四人划桨,由资江到湘江再入洞庭湖,空船顺水,日落时分便到了名叫蛇口子的湖汊里。
    第二天东方刚泛白,王老倌就做好了早饭。我们贴着船舷掬捧湖水洗把脸,狼呑虎咽吃过饭,卷枝喇叭筒叼着,扛起草刀和挑绳扁担上洲打草。
    打湖草是门技术活。草刀跟古代兵器中的钩镰枪相似,只是没有枪头。打草人前弓后箭,将长长的刀柄夹在右腋下,双手握住中端从右向左贴着地面横扫过去,砍倒一排再前进一步。王老倌是老把式,砍起草来看似慢条斯理,实则虎虎生风,刀随腰舞,草顺刀倒,如同清风翻书。我虽然打过多次草,仍不能得心应手,请他点拨一番后觉得利索多了。
    阳春三月,湖里天气变化无常,中午艳阳高照,傍晚却狂风大作,赶着层层叠叠的乌云向我们俯冲过来。大家急忙收刀捆草,一担一担起小跑往船边运,但终究没跑过雨,个个成了落汤鸡。好在是阵雨,到天黑便雨收云散了。
    我们点燃马灯吃过饭,突然从半里路外的湖汊口射过来一道刺眼的探照灯光。正哥和明阳跑上湖洲避过探照灯看明白后大惊失色:“我们被巡逻艇发现了,它不走我们就跑不脱了。”的确,虽然湖汊水浅汽艇进不来,但我们无路可逃,已成瓮中之鳖。即将束手就擒的恐怖使大家目瞪口呆、六神无主。
    时间捱过半个小时左右,汽艇依旧未动,显然是在守株待兔。唯有主动自首,说不定还有不被扣船的希望。我拿定主意后,脱掉刚换上的干衣服,重新将湿衣裤穿上,要明阳也换上湿衣一同去巡逻船上自首,并嘱咐他:“由我检讨认罪,你不要说话,只在表情上配合我。”
    巡逻艇是岳阳地区“血防号”。我们爬上船,被一个大汉带到一位五十开外、穿四个口袋旧军装的人面前。那人表情严肃,目光犀利,奇怪的是我竟觉得有些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大汉说:“主任,这两个是里面草梆子上的。”
    主任操山西口音,显然是南下干部。我灵机一动,用普通话十分诚恳地向他自首。殊不知这一招证明了我的知青身份。得知是几名知青自告奋勇来洞庭湖“经风雨见世面”后,主任的态度变得温和起来,开始向我们讲防治血吸虫病的政策措施。我们边听边鸡啄米似地点头。看到我们瑟瑟发抖,喷嚏不断,他中断了政策宣讲,严厉交代不得再来打草后,要我们快回去换衣服,还说明天会有风暴,一定要注意安全。望着他变得慈善而又焦虑的眼神,我这才记起,他原是县委副书记,曾经挂着走资派的黑牌游过街。
    当我和明阳连蹦带跳走近草梆时,只听得一声汽笛,巡逻艇开动了。我俩和早已站在湖洲上等候的三个伙伴,目送着那片亮光的离去,兴奋得手舞足蹈。正哥一把将我抱上船,杨富向我递喇叭筒,王老倌对我打躬作揖。
    第三天早上醒来,头上乌云滚滚,天边光亮耀眼,正是暴风雨前兆,我们立马挑草装船。草装完后不足一梆,但眼看暴风雨将至,还担心巡逻艇杀回马枪,我们匆匆煮熟饭吃过后就急急忙忙启锚荡桨往回赶。
    草梆子划出湖汊后,北风越刮越猛,乌云越压越低。我们四个扑着身子拼命划桨,王老倌谨慎把舵,让船头盯着浪顺风逆水而上。下午两点左右草梆子终于出了洞庭进了湘江,我们正准备上岸背纤,不料竟像发生日全食,船尾难见船头,不得不找个浅处靠岸抛锚。我们刚上岸,黑压压的乌云就被一道道闪电撕裂,瓢泼大雨裹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劈头盖脸而来,大家七手八脚挖好锚,又取下桨桩寻个结实地方钉牢,再将缆绳挽紧船艄系牢在桨桩上……
    我们在船舱里窝了将近两个小时,暴风雨才过去,但被风暴掀发的波浪却越来越猛。草梆子被接踵而来的浪头有节奏地向河岸抛摔,锚链和缆绳一张一弛,时刻都有绷断的危险,一旦断裂,就会梆散船翻。按王老倌的经验,我们一齐跳下水站在船与岸之间,用背顶着船身起些缓冲作用。
    都说春来一日,水热三分,但被暴风雨肆虐过的河水却冰凉刺骨。五个人在水里用背膀对抗着船体的一次次撞击,那种饥寒交迫、担惊受怕和腰酸背痛的煎熬让人刻骨铭心。直到夜幕开始降临,游浪才成强弩之末。
    草梆子的两条船当中只有稍大一条的斗舱有篷,篷下仅有一爿长不及丈、宽约五尺、高仅三尺的空间。湖草装上船后,斗舱成了草垛下的洞穴,弥漫着湖草发酵的霉味,人的嗅觉折磨达到了极至,但毕竟抵不过躯体的极度疲乏,五个人饿狼扑食般填满肚子后倒头便睡,直到天亮。
    意想不到的是,就在我们挖锚的附近,明明白白堆着一垛湖草和一小堆散芦柴。正哥说是超载船放弃的,明阳说是巡逻艇扣下的,杨富说是别人碰上风暴丢掉的。我则一本正经地说道:“是大救星见我们战胜了风暴,派人送来的慰问品”。明阳会意后大声喊道:“对!对!对!是毛主席奖给我们的,快搬!”
    血防号没有扣船抓人,风暴中没有散梆翻船,还白捡了二十几担湖草芦柴,这一连串幸运让我们平添了浑身力气。大家一鼓作气背纤、划桨,终于在第四天下半晚将满载的草梆子运回了队上……


作者简介:虞濯平,网名淮羽,一九六六届高中毕业,当知青十年,与同下放知青在农村结婚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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