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记忆 冯吉椿 品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碧螺春,茶香沁入心脾。月光溶溶地照在我居住的燕子岭上,窗外楼台亭阁的剪影便有了动感。风吹来一片落叶,在月光里划了几道弧形后悄然落地。凝视着自己有了弯度的影子,听得里间传来的儿子与孙儿的嬉戏声,才猛然察觉捻在指间的时光就这么无声地溜走了。蓦然回首,自己也曾经年轻,往事从心底浮出,思绪穿越到五十年前…… 资水河畔的田野开阔平坦,错落着高高低低的茅草屋,弯弯曲曲的小道延伸到每个村落。湖风吹过,茅草屋顶唰唰作响。我插队在枫树村的三年中,每当风起,晚上都担心茅草屋顶被风揭开。 中秋前的月光又清又凉,穿过塑料薄膜粘贴的窗户,洒进千疮百孔的小茅屋。留在乡下的知青己寥寥无几,我孤独地坐在飘浮不定的油灯下,阅读珍藏的《红楼梦》。此时此刻,明天无油无菜的困惑己忘到九宵云外。“鸳鸯女殉情登太虚”让我胆颤心惊,抬头瞟了一眼泥巴墙上墨黑一团的水渍印,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是邻队知青徐松柏来了。我很是欣喜,恐惧顿时消失。 几支“红桔”牌劣质卷烟抽过,精气神上来了。烟雾缭绕中,我俩谋划着怎样解决明天中秋节的“肚撑”问题。从旮旯弯里翻出“专业袋”----烂裤子剪下裤脚,一头用草绳扎紧,成了专用于捉青蛙的袋子,男知青们几乎都有。我俩将专业袋往腋下一夹,踏着忽明忽暗的月光,一前一后朝着邻村政治队长家的菜园子奔去。这位政治队长原是公社一个造反派组织的司令,大队革委会改选时落选,贬回生产队当了一把手,但仍然霸气不减,横行乡里,乡亲们很是怕他,对知青也常是百般刁难。 他家的菜园一面紧靠屋墙,三面垒起一道一尺多高的土坎,土坎上密密地扎着棉花杆,土坎下挖了一条尺多深的护园水沟,一根独木横搭在栅栏门上。在夜深人静的月光下,瓜棚上几个葫芦瓜又白又亮。单瘦敏捷的松柏迫不及待一显身手,也不找找栅栏门在什么位置,贴近护园沟边缘奋力一跃,“嘭”的一声,重重地摔在泥坑里。我忙拿手电筒一照,立刻被那狼狈相引得大笑起来。事前商定的注意事项,什么“灯光管制”、“声音静默”全都飞到爪哇国去了。他慌不择路爬出园子,惊魂未定,过独木时又滑进护园沟里。我赶紧将他拉上来,看着他那一身泥水的可怜兮兮模样,又忍俊不禁了,竟连会吵醒屋里熟睡的人都无所顾忌,打了好一阵哈哈才定下神。谢天谢地,好在屋里人都睡死了。 我俩来到屋前的禾场,禾场中间摆着一张小方桌和几条长板凳。为了给他压惊,我又掏出了“红桔”,点烟时,他的手在微微发抖。我刚坐下就听见“噗咚”一响,他身后的板凳翘得老高,人却傻呼呼地坐到了地上。我强忍住笑,将他扶起,顿时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油然而生。我说:“真是事不过三,今天晦气,干脆不干了,我们打道回府吧。”他却很干脆地回答:“好事多磨,今天就是碰上了神瓜,我也要把它摘下来!”他半是解嘲半是调侃地喃喃自语:“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 此时我俩己是饥肠辘辘,我看到禾场边有棵毛桃树,马上跑过去摘下几个毛桃,用手搓了搓,管他干不干净,便大口地嚼了起来。补充了些许能量,又小心翼翼地再次进了菜园,一个望风, 一个行动,终于将几个葫芦瓜全部装进了“专业袋”里…… 我俩快步流星地回到我的小茅屋,一丁点睡意也没有。他随便洗了洗,换了一身干衣。我问他这么宽的园子,为什么偏偏选择朝泥坑跳,他回答:“不是说‘晴踩黑,雨踩白’吗?”原来他把这句乡里走夜路的谚语完全记反了,引起我又是一串哈哈…… 中秋节,我和松柏饱饱地吃了一顿水煮葫芦瓜。 八月十五的月光格外皎洁,禾场边那棵饱经沧桑的老枫树,经霜的红叶在月光下如同一片红色的帷幕,让我联想起“血色浪漫”这个词来。在枫树乡的几个寒暑里,患难好友徐松柏和我相依为命,在这种背景下演绎过不少酸楚却又带几份浪漫的故事。直到半个世纪后的今天,每当夜空升起一轮明月时,松柏的身影又会出现在我眼前。 知青岁月步履艰,弹指一挥五十年。 人生几回伤往事,酸甜苦辣也留连。 作者简介:冯吉椿,网名枫树乡,男,生于1952年6月, 1968年12月下放益阳县沙头公社枫树大队,1973年4月招工,2007年7月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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